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甜水井街在清代光緒年間出了個大人物，叫趙舒翹，從刑部尚書干到軍機大臣，是晚清陜西出的最大的官了。趙的老宅離我1956年上小學的私立東西甜水井街小學不遠，甜小是55號，趙宅是37號。
坊間相傳，早先多半條巷子都是趙家建起來的。清末民初時趙家在西安城中其他街巷還有幾處宅院，如草場巷、南廣濟街北口、橋梓口路西等處。最后這幾院房產(chǎn)均已變賣，其中同福樓飯莊租用的北橋梓口路西的院子抗戰(zhàn)時被日寇飛機炸毀。最后碩果僅存的，只剩下趙氏后裔居住的甜水井街的被稱為“趙公館”的趙家大院了。
記得五六十年代留下的趙家大院，虎威仍在，尤其是門樓很有氣派，大概有三間門面那么大，門口蹲一對兇猛的石獅子，當年上小學的我，每當從此經(jīng)過就要拿手去摸那石獅子，石獅子黑光錚亮，經(jīng)年累月的不知被多少人摸過。
作為長安人的趙舒翹，為官有清廉之名，關心桑梓，曾先后捐銀2.4萬兩，于清光緒二十四年（1898年）為鄉(xiāng)人修橋。這橋22孔，橫跨灃河，長約140米，名古靈橋，趙舒翹還為橋頭牌樓親書題了亭額：“晴連渭樹，影射昆池，漢鯨秋臥，周杞春榮。”這橋老百姓也叫趙福橋，是因為“舒”在長安的方言里和“福”同音，“翹”又同“橋”諧音，所以叫趙福橋，反映的是草民對趙舒翹感恩戴德的心聲。另外，他在刑部任職期間，不畏權(quán)勢，不徇私情，執(zhí)法公斷，“以廉正聲明朝野”。光緒年間全國三大冤案之一的河南呼冤案，主審就是趙舒翹，這一案聲震朝野，極大抬高了趙在民間的聲望。
趙舒翹因處置冤案而賺足了政聲，但他自己卻逃脫不了蒙冤而死的悲劇下場。那是1900年，趙舒翹升任軍機大臣第二年，八國聯(lián)軍攻陷北京，趙舒翹護駕慈禧太后逃到西安。侵略者同清廷代表談判時，把趙指為支持義和團的“禍首”，
威逼清廷嚴懲趙舒翹。慈禧太后屈從帝國主義的淫威，答應其無理要求。把對趙舒翹的“革職留任”改為“交部嚴懲”，再改為“斬監(jiān)候”，最后定為“斬立決”。消息傳出，先是西安城內(nèi)紳民三百余人聯(lián)合為趙請命，愿以全城人保其免死。接著被激怒的民眾竟然在鼓樓聚集數(shù)千人，聲言欲劫法場；慈禧太后若殺趙舒翹，便請回京。迫于當時的民情激憤，慈禧太后不敢將趙公開處死。下詔改為“賜死”，令其在西安家中自盡，并令陜西巡撫岑春煊前往監(jiān)督執(zhí)行。當日，趙是先吞金后又服砒霜，命硬的他折騰一整都未死。在慈禧嚴命催促，和岑春煊直接逼迫下，家人被迫用紙糊趙七竅，灌以燒酒方才魂游西方世界而去。那是陰風颼颼、陰云密布的1901年2月24日，趙舒翹時年54歲。
傳說趙舒翹死后被慈禧封為王曲城隍廟城隍，西安長安王曲城隍廟，可不是一般小城隍廟，其廟為總城隍廟，是當時全國級別最高的城隍廟。
王曲城隍廟總城隍傳說有三，一為漢代紀信，為救漢高祖劉邦而死，被封為主持陰曹地府的地皇，并賜黃袍加身，廟建上林苑（今王曲鎮(zhèn)），“文景”二帝時將“地皇”廟改為“城隍”廟。二說為明朝時，王曲城隍神被朝廷封為正三品的“忠烈侯”，為全國十三省總城隍神。《陜西省長安縣地名志》中說王曲鎮(zhèn)城隍廟祭祀明代御史鄒應龍，明嘉靖皇帝欽封彈劾扳倒大奸臣嚴嵩的御史鄒應龍為十三省總城隍，以監(jiān)督天下不法與奸邪之徒。三說就是清代趙舒翹了。
趙舒翹死后，民間的不滿激憤繼續(xù)發(fā)酵。為其鳴冤叫屈，一時成為社會民情關注之焦點。1901年春，西安相傳城南長安王曲天空云彩中趙舒翹顯了形。消息迅即傳入仍滯留西安的慈禧太后耳中。遂口諭封趙舒翹為長安王曲總城隍廟的總城隍爺。真實是趙舒翹為慈禧擋了災，當了替罪羊，其心存對朝廷忠義，讓慈禧也感有愧，她曾對身邊人說：“唯趙舒翹死得可憐！”言至此淚下如雨。為了安撫平息民怨沸騰，以期在陰間成神靈的趙舒翹能繼續(xù)護佑日薄西天、朝不保夕的大清朝，才口諭封趙舒翹為總城隍爺?shù)摹?/p>
另外，慈禧西狩（也叫西逃）途中，在其身邊辦理支應的懷來知縣吳永在《庚子西狩叢談》中寫道：“趙舒翹之被賜死‘終不能不謂之冤，青史是非，悠悠眾口，吾尤愿為死者一洗耳。’”當時西安城還有秦腔戲《趙舒翹哭獄》上演，可見民心如秤。
趙家后來自然就敗落了，歷經(jīng)五十多年風雨飄搖，趙家大宅院部分建筑和門樓仍在。九十年代初這一帶大規(guī)模拆遷，先從低洼地的四知村開始，1995年就開始拆甜水井，記得趙家大院是文物部門不讓拆，誰知當?shù)卣还苓@一套，聽說區(qū)上領導親自督戰(zhàn)，端了個凳子坐到現(xiàn)場指揮，把趙家拆光了。而我記憶中那個氣派非常的門樓，后來流落到華縣一個私人建的園林，叫“非園”，趙家的門樓成了這個“非園”的門樓，據(jù)介紹這門樓頂部砌有鏤空的磚，其余為高浮雕，上有變形夔龍圖案，中間鑲嵌有四個磚雕大字“福祿光明”，兩邊配以牡丹荷花、花草蟲鳥，雕工細巧，精美絕倫，給人富麗堂皇、尊貴無比的奢華感。多虧這個非園似園的所在，讓西安甜水井趙家大院曾經(jīng)的影子，壯麗地殘存了下來。
我一直尋覓著趙家后人的影蹤。終于結(jié)識了趙家第4代，即趙舒翹的重孫趙農(nóng)。趙農(nóng)就一直廝守著趙家在東西甜水井街的老宅大院，直至被拆遷。他手中有拆遷前老房子照片，其中一張我十分欣賞，樹影斑駁掩映下，院落十分蕭條，衰落得有點風雨飄搖愁剎人的凄然感覺，老瓦房、老格子窗內(nèi)住的是趙農(nóng)，惟有白紙糊的窗戶上現(xiàn)出一點高光和頑強生機。在這間廈房中，他接待過作家賈平凹，一起喝茶諞閑傳。
和趙農(nóng)說起趙舒翹死后被慈禧封為王曲城隍廟城隍的傳說，趙農(nóng)介紹說：“到‘文革’前還有王曲城隍廟道士進城到甜水井街趙家，商討匯報廟中籌款諸事項呢？！”看來這傳說還是真事。□朱文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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