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.5毫米有多厚?也許很多人沒什么概念,但我卻很清楚。0.5毫米,這是航天固體發(fā)動機藥面精度允許的最大誤差,而我整形的精度,不超過0.2毫米,還沒有兩張A4紙厚。
我叫徐立平,是一名來自航天一線的普通工人。我從事的工作是對固體發(fā)動機藥面進行整形及缺陷挖藥、修補等,具體來說,就是對裝填有高能量推進劑的固體發(fā)動機燃料藥面進行“微整修”。因為工作過程對精度有著極高的要求和危險性,而被形象地稱為“雕刻火藥”。
徐立平根據(jù)實際使用情況對“立平刀”手柄尺寸進行調整
練好刀功 成功沒有捷徑
今年是改革開放四十周年。四十年來,我們國家在各方面都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包括航天在內(nèi)所創(chuàng)造的一個個奇跡,令世人震撼。這些成績的取得,與我們每一位勞動者的付出是分不開的,雖然每位勞動者的崗位不同,奮斗的故事不同,但他們身上所體現(xiàn)的精神“內(nèi)核”卻是一致的,我的理解,這“內(nèi)核”的最大公約數(shù),就是愛國和敬業(yè)。
我記得一段我國航天事業(yè)奠基者、著名導彈和火箭控制系統(tǒng)專家、中國科學院院士梁思禮說過的話。他說:我在美國有一個好朋友,當年我們都在美國留學,我回國了,他留在了美國。他是波音宇航公司的首席科學家,我曾是航天部的總工程師,他搞的是美國的洲際導彈(民兵導彈),我搞的是中國洲際導彈。他的年薪是30萬美元(上世紀80年代),我的工資只有他的百分之一。他住在西雅圖一個小島上的高級別墅里,我住在很普通的單元房子里。有人曾問我對此有何想法,我的回答是,從中國第一顆原子彈、第一枚導彈、第一顆人造地球衛(wèi)星到第一艘神舟飛船,我回國后和第一代航天戰(zhàn)士一起,白手起家、自力更生,創(chuàng)建起完整堅實的中國航天事業(yè),使中國居于世界航天強國之列。能為此奉獻一生,我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光榮。
這個故事,我看過很多遍,每一回都是一次精神的觸動,一次思想的洗禮。尤其是我出生在一個航天家庭,對這一點的感受更是深刻。我的父母都是老一輩的航天人,在他們那個年代,國家一聲號召,他們就義無反顧地放棄都市的便捷生活,來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建設航天“大三線”。創(chuàng)業(yè)之初的條件艱苦自不必說,他們曾經(jīng)過著喝黃泥水、住土坯房的艱苦生活,他們甚至為了一塊肉應該給辛苦勞作的一線工人,還是給殫精竭慮的技術干部吃而推來讓去。他們?yōu)榱说谝话l(fā)產(chǎn)品早日成功,在老鄉(xiāng)的磨面機下進行粉碎、在篩米的篩子里進行過篩,更曾帶著好工友壯烈犧牲的切膚之痛擦干眼淚繼續(xù)工作……然而六十多年過去了,當我問他們是否后悔自己當年的選擇時,他們說從不后悔,只因為要保衛(wèi)自己的祖國,讓她擺脫屈辱的昨天!
這,就是像梁老一樣的老一輩航天創(chuàng)業(yè)者們的無悔選擇。他們沒有豪言壯語,他們的骨氣和勇氣卻讓我們振奮。
一把刻刀,一片赤誠,徐立平以精湛的技藝和過人的膽識為中國航天事業(yè)“精雕細琢”。
不同的時代都有著不同的使命和擔當。近年來,我們所生產(chǎn)的固體發(fā)動機所使用的燃料含能量愈來愈高,一位專家這樣形容其風險:“只要用一個小鋼球順著藥面滾上半米,這些高敏感的藥就會被點燃。而其燃燒溫度高達數(shù)千度。”而我所在的班組的工作,就是每天用金屬刀具在藥面上修修鏟鏟,幾乎就是“在炸藥堆里”工作,其危險性可想而知。尤其是在發(fā)動機內(nèi)部缺陷修補中,更需要操作人員鉆進發(fā)動機內(nèi)部進行作業(yè),一旦發(fā)生危險,絲毫沒有逃生的機會。
萬無一失是航天人的準則
這樣的任務,在我三十多年的職業(yè)生涯里,已經(jīng)歷過太多次。回想起來,第一次執(zhí)行任務的點滴仍歷歷在目。那是1989年,我國重點戰(zhàn)略型號發(fā)動機研制進入攻堅階段,一臺即將試車的發(fā)動機發(fā)現(xiàn)大面積脫粘疑點,為了不影響后續(xù)的研制進度,專家組決定,就地挖藥。這意味著,“整形師”要鉆進裝有十幾噸火藥、翻個身都很難的發(fā)動機狹小的藥柱里,一點一點挖開填筑好的火藥,尋找問題部位,其艱難可想而知、危險不言而喻。然而當時,與上級指令幾乎同時形成的,是一支平均年齡三十幾歲的挖藥突擊隊,那一年我21歲,是年齡最小的隊員。
在狹小的空間里濃烈而刺鼻的固體燃料的藥味,已使人頭暈目眩、惡心難忍,而我們只能半跪半躺著用小鏟一點點地摳挖。為防止用力過大引起強摩擦,每次最多挖四五克藥。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狀態(tài)和缺氧的工作環(huán)境下,為確保安全,規(guī)定每人每次在里面最多干上十分鐘就必須出來,換人再進。就這樣,如同螞蟻啃骨頭一般,兩個多月,挖出300多公斤推進劑,最終,我們成功找到了故障原因。當經(jīng)過修復后的發(fā)動機地面試車取得圓滿成功的消息傳來時,我們突擊隊的隊友們激動地相擁而泣。
而今,當神舟飛船遨游太空,當嫦娥玉兔的美麗神話真實“上演”,當朱日和沙場點兵刷爆國人的朋友圈、點燃中華兒女的自豪感,我們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作為一名航天工作者的自豪。我們的工作得到了祖國的最高認可,我們的背后更有廣大同胞們的力挺和點贊!
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使命和擔當,不同的領域都有著不同的價值和意義,不同的崗位、不同的角落每天也都上演著勞動改寫命運、奮斗成就未來的精彩故事。在我看來,沒有什么能夠比把個人夢想與祖國的利益緊緊相連讓人更為激動,因為沒有什么比祖國的強大更讓人激動,沒有什么比民族的崛起更讓人振奮。
徐立平用眼睛觀察整形后產(chǎn)品的平整度
若要不負芳華,唯攜手并肩、砥礪前行!因為,所有的幸福,都是靠奮斗得來!
□徐立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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